陈蒨率先推开办公室的门,侧身让尾随而来、一脸不解的温屹岚先进去,自己则侧脸对站在门边正打算问他有什么吩咐的孙茜说:“不论任何人、也不论有任何事,都不许进来打扰。”说完便毫不犹豫的闪身进到办公室,反手将办公室的门锁了。

温屹岚见他竟然反锁了办公室的屋门,一种任人宰割的危机感席卷而来,他不知道,这个素来心机深沉的山南集团总裁,今天毫无预兆的同意了自己的要求,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看他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说不定是策划了什么大阴谋,要逼自己就范,成为他手上的棋子。温屹岚并没有太多社会阅历,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棘手的局面,只能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气定神闲的陈蒨。

陈蒨没有招呼他落座,任由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办公室当中。他一边整理着自己因为见到跟韩子高一模一样的温屹岚而带来的狂喜,一边踱步到一直放在窗边他却始终没有兴趣把玩的茶台前。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他默默的坐下来,开始熟练的操作着泡茶的工具,一边烧开水,一边把已经准备好的茶壶、公道杯和小茶杯都摆在茶台上,准备着清洗茶具和温杯。准备好这些,他招手叫温屹岚:

“温总,请坐。想喝点什么茶?”

温屹岚一头雾水的走过来,坐在陈蒨的对面。他在国外读书多年,喝惯了黑咖啡,根本就不懂茶叶,更别说摆弄这些茶道茶具了。他难掩不安的情绪,有些紧张的回答说:

“我不太懂,请欧阳总裁定吧。”

陈蒨一边操作,一边打开茶台下摆满的各类坛坛罐罐,边选边说:“冬天了,喝点红茶暖暖吧。”说完,拿出一小袋金骏眉,开始洗茶、泡茶。

他熟练的操作着,不时抬起头看看不知所措坐在他对面的温屹岚。曾经韩子高在最初两人相处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总像害怕自己会做错什么触怒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紧张兮兮。直到后来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才慢慢卸下防备,展示出他天真、聪明、执着、善解人意的天性,以及对自己的用情至深。陈蒨曾经只是一味的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并不知道韩子高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多少的猜测、不安、惶恐、期盼、失望,也不知道他曾经在多少个夜晚独自面对孤独、无奈、悲伤、痛苦和众人对他的嘲弄讥讽。

现在,他竟然能够被上天如此眷顾,能够再次面对着让他日思夜想的人,即便是这个人不再对他情有独钟、不在对他用情至深、不再对他敞开心扉,但只要他活着坐在自己的面前,还能跟自己说说话,他就已经知足了。

“来,尝尝你最喜欢的红茶。”陈蒨把公道杯中洗茶后第一泡茶汤,倒进温屹岚面前的小茶杯中。

温屹岚听这话吃了一惊。我最喜欢的?我什么时候喜欢喝红茶了?我见过这个人吗?他又如何知道我喜欢什么?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犹豫着,拿起茶杯,没敢把一脑袋的疑问说出口。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触怒对方,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出这一连串的疑问,才不会影响眼下这祥和平静的氛围。为了掩饰自己的为难,他一口喝掉了茶杯中的红色茶汤。苦中带着略微甘甜的味道很快弥漫在他的整个口腔,他没想到多年没喝过茶,竟然是如此温润可口,喝完口中回甘舒适,好像精神也为之振奋起来。于是不由自主的说:“真好喝。”

陈蒨微笑的看着他。没想到隔世再见,他还是这么喜欢自己泡的茶,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于是又一次把温屹岚手中的茶杯蓄满,让他继续尝尝。这一泡的味道要比第一泡强壮浓郁一些,会带来更大的味觉冲击,苦涩和甘甜的味道都会更加深沉,但等茶汤进入肠胃的时候,却又让周身感觉到温暖舒适,好像披上了毛毯。

陈蒨再也不想去找什么带有星芒标记的人了。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本就是为了让韩子高复活,现在眼前的人,不就是已经复活了的韩子高吗?他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带不带回去都不要紧。他若不能跟自己回去,那自己就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回那个尔虞我诈、兵荒马乱的地方去了,就在这里守护着眼前人,哪怕每次只能相处12个时辰,哪怕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一次,但只要有机会能见到,就值得他永远守望下去。

温屹岚见他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自己发呆,不知如何是好。虽然看不懂这山南集团的总裁为什么煞有介事的坐在这里给自己泡茶,但是却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并没有任何恶意,相反却像是充满了温暖和关切,深远悠长。好像他是赶了很远的路特地来看他,好像他已经期待这样的见面很长时间,又好像他已经这样凝视了自己很久。温屹岚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最亲近的父亲突然倒下,有点太缺爱了,所以竟然对着自己的敌人,还能感觉到温暖爱意,实在是太想入非非了。

温屹岚想到了自己至今还昏迷不醒的父亲,不觉心头一震,放下了茶杯。他认为有些话,可以借这个机会跟欧阳羽说清楚。

“欧阳总裁,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解释一下我保留独立研发权的初衷。”

陈蒨才不管他的初衷,他想要什么,只要自己还能为这个身体做主,那就无条件满足就是了。但是,这可能是温屹岚跟他之间目前唯一能进行的话题,想听他说话,就要听他解释。他于是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碳纤维新材料的研发课题是我和我父亲当年共同选定的,多年来我们一直共同努力,想实现性能指标上全面达到甚至突破国际一流水平。现在功亏一篑,我爸他却在这个时候出意外了,我想尽我最大的努力把这个研发项目做成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觉得这样,才能给躺在床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意识的父亲一个交代。”说着,温屹岚眼眶有些湿润,母亲去世后,温伟男就是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的精神支柱。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了。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孤苦无依过。怪不得有人说,父母是隔在自己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屏障,现在,他和死亡,已经面面相觑了。

陈蒨望着如此孤独的温屹岚,内心波澜四起。他已经忘了曾经的韩子高是否也如此怅然若失的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也许他提过,但自己当时一定忽略了,甚至忘记了。现在他看着温屹岚带着孤独无助的表情向自己倾诉,觉得是自己重新得到了一次机会,能够做个默默支持、不求回报、只为成全对方的爱人,而不再是一个野蛮忘我的索取者。

然而,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他父亲,温伟男?不是那个在订婚宴上给自己敬酒的长辈吗?怎么就突然失去意识了呢?他记得当时温伟男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快就……难道……陈蒨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还是仅仅出于意外。

“你父亲他,现在怎么样了?”陈蒨有些惴惴不安的问。

“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起色,医生说能恢复的概率非常小了。”温屹岚失落的回答,转而又说:“所以,我更要自己完成这个研发,给我爸一个惊喜,说不定他就能醒过来!”

“嗯,你一定能做到!我会尽力支持你!”

温屹岚意外的看着陈蒨,他不知道这人带给自己的温暖有力的支撑,是不是来自于自己的臆想,毕竟这个人就算不是自己的对手、敌人,也是想要利用自己的研发产品实现自身商业目的的商人,甚至于还有可能是大家猜测的,为了实现并购目标对自己父亲痛下杀手的人。可是,面对着今天这样一个温暖、真诚、无条件支持自己的人,他说什么都不敢相信,他就是背后的魔鬼、冷酷无情的杀人凶手。

“你知道,我父亲出事,是意外还是人为么?”温屹岚盯着陈蒨问。

“不知道。”陈蒨如实的回答。

“真的不是你的哥哥、欧阳林做的吗?!”

温屹岚死死盯着陈蒨,脸上的表情坚毅果决,却又带着一种只要你肯说,我就肯信的期待。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会欺骗自己,哪怕他是一个身经百战、游刃有余的商场老手。

陈蒨也用他悠远深情的眼神望着温屹岚,坚定的回答:“我不知道,但我会查清楚。”

温屹岚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融化了。他认真的点点头,相信这个人答应了,就一定会给自己一个说法。

温屹岚喝完手中的茶,缓缓放下茶杯,转头看到了窗外,初冬稀疏发黄的树叶笼罩在一片柔和殷红的晚霞之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温馨。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静静盯着萧瑟的初冬黄昏,体会着茶水带来的温暖湿润在身体中流转,感觉自己被从冬天的寒冷中隔离包裹了起来,产生了因为有所依靠而带来的安全感,就像他的父亲没有出事时一样。他回过头,又看了看正在茶桌旁盯着他出神的人,再一次打破沉默:

“欧阳总裁,你泡的这是什么茶,喝起来果然很舒服,我回去也试试。”

陈蒨差点冲口而出的是,泡茶原本也是你教我的,只是从前更多是你泡给我喝。他突然被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光景,迷惑得竟然分不出到底他是韩子高,还是温屹岚。难道自己竟然孤独寂寞、渴望一个人到这样的程度了吗?明明知道他并不是和自己相爱相伴多年的韩子高,而是一个陌生得才见面不到一下午的灵魂,只是恰巧在和韩子高一样的躯壳里罢了。饶是如此,自己竟然如此意乱情迷。难道自己只是为着那不足百年就会崩坏瓦解的肉体,才爱着那个人欲罢不能吗?陈蒨心头突然萌生了一种背叛韩子高的罪恶感,和对自己的厌恶感。

然而就是在这百转千回的思绪之下,陈蒨的嘴却丝毫不受控制的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要唾弃的回答:“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随时泡给你喝。”

温屹岚听到这么轻浮的话,竟然差点要笑出来了,他觉得这鼎鼎大名的情场高手果然不是盖的,前阵子那娱乐头条百分百不是空穴来风,于是顺口戏谑道:“欧阳总裁,您不会是想要泡我吧?”

陈蒨不知此话何解,一脸无辜的说:“我说的是泡茶啊……”

温屹岚告辞之后,陈蒨想起来还差沈玉妍一个解释,而且他也非常好奇,今天是如何在沈玉妍的注视之下,迎来了这千载难逢的机缘,他还差沈玉妍一个大大的感谢。

沈玉妍回去之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相信欧阳羽得了精神分裂,却也无法判断这个自称叫做陈蒨的人,是不是欧阳羽的第二人格。她回去查阅了不少书籍,对于精神分裂症患者分裂出的人格所表现出的种种症状进行概括总结,但总又觉得欧阳羽这个情况与精神病学书上的描述不太一致。

接到陈蒨的电话,沈玉妍想,既然病例自投罗网,她还是去进行一下面诊和临床研究比较合理,而且,她也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人格,是不是前几次她见到的那个人。

孙茜这个宇宙第一得力秘书,给俩人约了一个情侣旋转餐厅吃饭,可怜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当事人,落座之后才发觉环境氛围和两个人谈话的主题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启动正题,反而成就了侍者心中关于含情脉脉、深情对视的经典情侣所应有的想象。

“你今天对我做了什么?”最终还是陈蒨无法克制内心的渴望,打破了僵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眷恋这个世界,想要有办法让自己出现的再频繁一些、再及时一些,停留的再持久一些。

“你到底是谁?”沈玉妍抱着一种科学研究的态度认真推敲。

陈蒨在想,下午他的回答算不算道破天机。国师说不让他说出自己的来处和带人离开要到的去处,但说出自己的身份算不算破戒,他并没有把握。他更没有把握的是,这些现代的子孙,会怎么看待这类情况,异端邪说、装神弄鬼?

“我叫陈蒨。”他又重复了一次。

沈玉妍故作理解的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从这个角度上讲,确实是符合精神分裂症的临床特点的,有一个虚构的人格呈现出来了。这个人格会有一套完整的身份,包括年龄、性别、性格、职业,甚至人生遭遇等等,听起来犹如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你知道我是谁吗?”沈玉妍接着问。

陈蒨明白了,这个姑娘以为自己疯了。但实际上,他觉得疯了是个比较好理解、好接受的答案,起码比他的实际情况要容易接受很多。

“我知道,我所经历的这部分,我都记得。”陈蒨尽可能简要的回答着沈玉妍的问题,希望让她觉得自己还没有疯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这部分欧阳羽会知道吗?”沈玉妍又接着问。

“我感觉他不知情。”其实陈蒨并不十分确定,他只是通过自己不知道欧阳羽在这段时间做过什么这一点来推断的,并且,他感觉如果欧阳羽震惊于朱婧的死,应该是对他所做的事一无所知造成的。

沈玉妍这次惊呆了。第二人格的重要特点就是,他不知道第一人格的存在,或者尽可能的否认第一人格。可是看起来,陈蒨这个第二人格对欧阳羽这个名字和人格一点都不排斥,至少比欧阳羽如果听说陈蒨这个名字所产生的排斥要轻微的多。

沈玉妍感慨,怪不得临床医生的经验丰富非常重要,这稍微跟书本上描述不一样,她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见沈玉妍不说话,陈蒨再次问她:“你下午对欧阳羽做了什么?”

“催眠他。”沈玉妍说。似乎她也不应该透露太多欧阳羽的情况给他才好,目前的状况,她是不是该带着欧阳羽去看看医生呢?

陈蒨对于催眠是什么具体的法术不是很了解,但是从字面的感觉来看,应该是会引导人进入某种睡眠或者半睡眠状态,这种意识模糊的状态是符合国师所说让他控制身体的契机的,所以他才会在今天下午欧阳羽被催眠时突然获得了主动权。

陈蒨十分认真而恳切的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你长期占据欧阳羽的身体吗?”沈玉妍犀利的问道。

陈蒨不知道如何回答,今天下午之前,他都没有丝毫这种想法,只希望早点找到他要找的人,带回去救活韩子高。但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到底有没有意义。所以,他无法回答沈玉妍的问题,而是殷切的说:

“我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想要找到杀朱婧的凶手,我也想要找到温伟男意外的真相。”

“为什么?”沈玉妍非常吃惊的说,这些事情,与这个名叫陈蒨的人格,到底有什么关系?

“朱婧死的前一天晚上,是我催促朱婧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我不知道这和她的死有没有关联,但我于心不安。”

“你为什么会知道有危险?”越说越离谱了。

“因为我确实在她身上感觉到了。”

“你是说,你有特异功能吗?”

“我不知道何为特异功能,我只是直觉略微强一些罢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追查温伟男的事情?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受人之托。”陈蒨据实已告,而且他自己也很在意,是谁对温屹岚的父亲痛下毒手。

“你出现,就是为了追查这两件事情的真相?”沈玉妍觉得很好奇,这么小一个餐桌,就坐了两个侦探。

“我最初是为了寻找一个人,找到他,才能救我想要救的人。”陈蒨觉得,如果要寻求帮助,最起码也应该尽可能真诚,在不破坏国师要求的前提下。

沈玉妍现在相信,陈蒨就算是第二人格,也绝不是简简单单在病态的驱使下,为了逃避、遮掩某些不可接受的现实,或者为了让自己体验到现实无法实现的状况而捏造出来的人格。他是一个贴近现实、不逃避现状、有自身独立需求和目标,也有自己判断和思想的人格,是那个第一时间到朱婧家探访、出席朱婧葬礼的人,那个用他深沉悠远的目光、充满悲怆的凝望着所有一切的人。而对于沈玉妍来说,这样的一个人格,无论是第几人格,都是值得尊重的完整人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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