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考研名师张雪峰在直播中称“孩子学新闻,先把他打晕”的言论冲上了热搜,一时间,围绕新传等专业所展开的“文科无用论”再度引起热议。随着高考填报志愿的日期一天天逼近,“选文还是选理”“选热爱还是选前程”成了许多学生和家长最关心的议题。
2023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1291万人,比去年增加98万人,再创历史新高。随着各省市逐步取消文理分科,促进文理融通,“文还是理”不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
但更多选择背后,也充满了更多的不确定性。未来到底如何变化?“王牌专业”能否持续盛行?没有人能像答考试题那样给出标准答案。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许梦山拍摄的校园风景。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 供图2019年,还在某工科大学王牌水利专业读大一的许梦山没有想过自己未来会学哲学,直到他在图书馆读到了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同样是2019年,李介疾刚刚参加工作,干的是自己的老本行——建筑设计,他没想到自己两年后会决定跨专业报考中文系研究生。
而这个时候,远在加拿大的佐夫已经完成了“英专生”到“码农”的成功转型,此时,他已经31岁了。
他们都出身于普通家庭,靠自己实现了人生的转向。“如果是今时今日,面对考研与就业的双重压力,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会。”他们表示,“只不过可能会早点选择。”
以下为三人的口述:
李介疾 29岁 中文系在读硕士
2021年的时候,我决定“跨考”上海某名校的中文系(创意写作),满打满算只准备了三个月。最后出分的时候,英语和政治刚刚过线,专业课分数都很高,我就这样被录取了。
李介疾的设计手稿。这得益于我从大一开始就在图书馆看书,四年看了六百多本。虽然我本科在一所211大学学城乡规划,但我各个专业的书都看,特别是艺术史、哲学史和文学史。后来考研答主观题,我就根据自己的理解把各种知识融会贯通起来,老师们恰巧不喜欢“背书”似的标准答案,我就“跨考”成功了。我觉得文学可以倾注你自己的理解,可以自成一个世界,这也是我当初选择文学的原因。
那个时候,我快做到建筑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了,毅然决然裸辞考研。现在回头看代价蛮大的,但我当时毫无感觉,只觉得自己“该去做另一件事了”。
我父母也很支持,他们都是农民,思想比较传统,就是“考上好学校,就有好出路”。
读中文系很快乐,但我无法像同学那样对文学充满“虔诚”,我也羡慕这样的“虔诚”。
我总想跳出来,戏谑地谈论自己目之所及的生活,可偏偏戏谑之处又不够厚重,因而显得滑稽。
考研之前,我做过建筑设计师、旅游规划师。许多新建的景点、寺庙里的旅游路线,都是我们画的。因为干过这行,我对许多旅游景点都祛魅了,现在只喜欢去大自然。
读研的时候,我还在给原来的建筑公司画图,但2021年底,它因为经营问题倒闭了。我也开始重新找实习,顺带体验生活——做过广告策划、送过外卖、给拍卖行写过软文,现在在一所儿童教育机构当作文老师。
收入自然是比建筑师少了很多,但至少能养活自己,我不怕。但我挺心疼我爸的,都退休了还从苏北农村来上海打工,补贴家用。我没能力给他们打钱,但自从我本科毕业,也没再找家里要过一分钱。读研的学费有十多万元,都是我自己交的。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时光倒流回十八岁,我会一开始就读中文系。回头看,我觉得学文学像是一条兜兜转转总要绕回来的路,是缘分使然。
小时候,我总生病,在医院一待就是一天一夜,只有书陪着我。长大后我还是每半个月就跑一趟医院,也总带一本书看。
李介疾与小朋友们的合影。我挺喜欢当老师的,可以跟小朋友分享自己的想法,他们会很认真地听你说话。毕业之后,我也打算先继续做老师,持续不断地写作,向着“职业作家”的方向一直走下去。许梦山 27岁 古籍出版社编辑
大一读到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以前,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书。
大学本科我念的是水利工程,是高考结束后。我爸帮我选的,只因这个行业在当时好就业。那时,我觉得生活无聊透顶,什么事都可以接受,便也没有反抗。
大一入校,我开始埋头在图书馆里看书,各个专业的书都看一看,直到我读到了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讨论人生存在的意义,一下子就迷住了我,我也开始思考存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从那个时候起,我萌生了“跨考”哲学的念头。
真正下定决心是在大二上学期,从那个时候起,我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到图书馆读哲学原典,一直读到晚上九点半回寝室。我家是普通工人家庭,爸妈担心我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也觉得失败的概率太高,一开始就反对我“跨考”哲学。但在我的坚持下,我父母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的目标是中国最好的(文科)大学的哲学硕士。第一次考试我考了初试第四名,但复试只进三个,我落榜了。虽然失落,但这在我意料之中。
第二次考试我顶着巨大的压力,但并不畏惧。我学的是中国传统的儒家哲学,儒者做事只讲应不应当,不讲概率大小。
如果这件事应当去做,概率再小也要做。这种心态一直伴随着我挺过了孤独难熬的时刻。第二次考研,我成功了,考上了上海名校的哲学专业。
考上的那天,我体会到了辛弃疾那句“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的心情,喜不自胜。
回头看,如果没有选择“跨考”,我大概率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水利工程师,但人生也就这样了。
即便在如今考研和就业的双重压力下,我也还是会选择哲学专业的。我早就知道学哲学以后是找不到工作的,学哲学只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精神世界,无关乎就业环境。
许梦山与记者的聊天记录。如今,我在老家的一家古籍出版社做实习编辑。幸运的是,这份工作内容和薪资我都还算满意。工作之余,我仍然读着自己喜欢的哲学书,虽然没能在哲学学术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但读书是一以贯之的。佐夫 31岁 游戏工程师
2006年,我报考了一所二本学校的英语专业。
在这之前我挺喜欢英语的,但真把它当作专业来学的时候,反而啃不下去。加上周围也没同学认真学习,我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四年。
参加工作以后,我在签证中心做过前台,也做过留学中介,沪漂时被黑心中介坑过。直到28岁,每天熬夜加班,没有自己的生活,年收入却超不过十万元,以现在的标准,我失败透顶。
那个时候,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做了五年留学中介,不如从头开始去留学,读个真正喜欢又能赚钱的专业。
我选定了计算机。那个时候我也觉得大龄留学挺冒险的,每天举棋不定。直到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佐夫就读的学校。
佐夫拍摄的上课场景。很快,我下定决心,选择了一个college的游戏开发专业。因为相对便宜(一年十万元人民币),读书的时间也更短。签证、手续,我凭着多年经验DIY完成以后,来到了加拿大渥太华。
加拿大渥太华的风景。在那里,我遇到了很负责任的教授和良好的教育氛围。由于一上来的课程就是C++,我学起来非常吃力,许多基本概念搞不懂,经常拉着教授讨论。但那里的教授都很耐心。有一次讨论完,教授跟我说“That’s why you’ll succeed”,对我鼓励非常大。为了能负担我日常的生活费,我一周去麦当劳兼职二十小时。在业余时间,我还自学了JavaScript、Python算法、计算机基础等课程。由于成绩优秀,我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助教工作,生活轻松了不少,还能读我自己喜欢的书。
唯一焦虑的是我父母,他们远在大洋彼岸,隔三差五需要我一个大龄脱产、拖家带口、花了三十几万元且不知道毕业能否找到工作的人去安慰他们。
我一面安慰他们,一面准备我的简历。当时我和几个同学都投了渥太华最大的一家游戏工作室,隔天我就收到了面试通知。他们的问题都很深入,越问越刁钻,但我都尽可能诚实回答。面试完后他们告诉我,好多问题我是第一个能回答上的,我当时就知道稳了。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那家游戏工作室的offer。
佐夫搬运的编程课程视频。后来我从那家游戏工作室离职,换了两家公司,目前工作还算稳定,拿着当地(渥太华)中等偏上的收入。有时我也会感慨,从高中毕业到真正决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兜兜转转浪费了十年。但人生没有后悔的余地。现在,我还是会搬运一些英语的编程课程放到国内的平台上,没有盈利,纯粹“为爱发电”,希望能帮到曾经和我一样迷茫的人。
如果时光倒流,我会在一开始就报考计算机专业。我算是比较幸运的,找到了自己喜欢又擅长的专业,而且恰好符合这个时代所需。
(应受访者要求,李介疾、许梦山、佐夫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