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有着丰富的创作经验和成果,她的最新诗集《落樱盈衣》收录了365首诗歌作品,见出了她的诗力。整部诗集里充满了多种诗歌表达,含混、多义、丰富。她似乎拒绝被限制在一定的美学领域内,而在有限的诗作、有限的诗行里,尽可能地发挥诗的可能性。但是从总体风貌来说,《落樱盈衣》仍显露出一个特点,即整部诗集具有物象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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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莹的创作中,物象以及物的象征、寄托,占据重要的位置。她的诗篇里,物象是极大丰富的:变幻的物象,矛盾的物象,普通但又具有诗美的物象,等等。物的展示、排列,以及由此而开拓出的美学意蕴,在《落樱盈衣》里一一看见。比如一首《闪蝶》里讲“孤独”,它是这么说的:“孤独是周而复返的夜以继日/香樟伫立,坚守一段芬芳/叶鞘落下,没过石竹的脚踝/一滴露泣开牡丹/三两朵发上,四五瓣指尖/影子透着光映在墙上……”孤独是重复的日夜、单调伫立、影子映墙。如此以排比的物象,来揭示孤独的样态,这是物象的超越意义。
这种多样化的物象构造,其实也意味着林莹提取、抽象的能力,她能够让具体的物象超脱成抽象的意味。并且,我们会发现,在物象的构造、建设中,林莹发展了两个特点。
第一,生活化的物象。生活是林莹诗篇的一个重要基础,她尽量择取常见的、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物体,来寄托她对诗歌的理解和表达。这样的处理,既不影响我们对诗篇的接受,更能显示出她于普通事物中所能见出的不凡意义的诗艺。《白马河》是其中一首“诗歌生活化”的典型,它如此写道:“星光折叠成一条清澈的河流/过滤白马河早已花白的炊烟/稻香弥漫的夏夜/渔者摇出荷风/猜桑麻的运气/河堤的蛙鸣/硌醒几许闲闲的船橹/长长的影子那头是古代/看见画手的丹青/听见酒歌的鹿鸣/微微招手,最深情的一页/等你捂着嘴儿来/闲斟两杯花酒/细描一弯水月。”这首诗中,没有一种物象不是生活中没见过的,但它们放置一起,又流露出悠远、宁静、澄明的诗歌意境。同样有这种诗歌技巧的,也见于《米香》《巷下路》《街衢》《小巷的想象》,等等。在这部诗集中,生活化的表达是非常丰富的。
第二,精巧的物象表达。如果说,生活化的物象体现了林莹选取诗歌材料的“诗眼”的话,那么她对物象的精巧表达也体现了她的诗艺。林莹的诗篇,注重以别致的词汇来刻画、表达对世界的观感。《剪刀》“剪”出春天的新风:“燕尾的剪刀/把霜天剪开一角/剪出一缕春风/剪出一片曦光/剪出一枝桃、一树梨和一株细叶柳/剪出许多打鬼的钟馗/守住每一道门/以这样的方式/折叠好春色。”春色的巨大变化,是由燕尾“剪”出的,这是别样的构思。我非常喜欢的《捕虾》这一首诗,也是如此,其文字洗练、传神,用诗歌的片段精巧地刻画出父亲的剪影,读起来有淡淡的优美感。这让我觉得,林莹的文字避免了俗气,处处有一种新的想象和表达。
另外,林莹的诗歌具有一种强烈情绪化的美。她特别注重对生活情绪的捕捉与显现,并找出合适的诗歌词汇来浓缩它、展示它。《我的情绪如此坚定地生长》,明显突出了“情绪”的字眼。在第四个章节“汁水淋漓的失意”,情绪化的字眼构成了诗题,更化而为一行行的诗句。甚至,从诗集的整体结构来看,诗人的情绪大致上是在“低落——闲适——低落”的情绪辗转中展开的。所以,情绪是林莹诗篇里“隐藏”的一种诗歌成分。《蛇莓》这一篇是难得的分析对象:“那些经过我的形色各异的蛇/石质般清冷的面孔/擅长在庞大的死亡上获取滋养/带来每一个季节最负面的消息/或多或少。吐纳一点口齿不清的檀香/试图给我最近的焦躁消肿/它们大路上猫步行走/我在悬崖下煎熬/等春天向前挪一点/假寐的光景。捕捉一只只假传圣旨的蝶/心中有一万只羊驼在奔跑/秋天涵养着我一片片的锐利/伴随火山湖一寸一寸地苏醒/所有时代的终结/必是压榨极致后的爆发。”这首诗借物咏怀,其中蕴含着焦躁、煎熬、委屈、新生等情绪的混合。这样的诗篇,在这部诗集中也多有所在。
当然,并不是说林莹的诗歌具有同质化的情绪表达,情绪在《落樱盈衣》里是多样态的、多种类的。《早悟兰因的草木》这一章节,流露出的则是自然美的情绪。林莹写草木的诗篇,更有一种清新的美感。这种美感如此自然,并显现出心情的淡然与闲适。这时候,她特别能够用简明、清新的语言,来表达自然。《田间》是这么说的:“金樱子繁花若星/杜鹃花动了一山春色/捕捉禾花鱼的卡其布/与水里面的天空一样蓝/野莼菜。绿茸茸的长发荡满了一条河/煎煮着雀跃的小银鱼/向田螺抛下去绿油油的禾把/星光饱满,灯火/一颗一颗明亮的耀眼/一路翩跹的蝶翼。一双一双/甜蜜丰盈。占满了眼瞳里的光/那些点亮生活的四叶草/凭一袭淡紫/轻盈你的梦。”甚至,林莹的一些诗篇让人联想到名篇作品,《我的西塘》就有徐志摩《再别康桥》的画面美、音韵美、情思美。
“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林莹展示了多样的情感,对世界的感喟、对自然的赞美、对个人生活的观念。应该说,林莹是比较擅长轻缓的诗气、轻盈的构造,太过强烈的情绪表达整体上会破坏她的诗歌灵气。她用来表达自然之物的诗篇,让我们看到了她的节制与对生活的信念。
最后,我想用这部诗集中《德令哈》的两句诗行来表示林莹的诗歌特点:“丰富、单纯、简单、透明、柔软和可塑/节奏、跳跃、分行、美学、张力和意识。”这简直就是林莹诗歌美学的高度象征。她的诗篇是含混、多义、丰富的,是一种多面体的文字语林。
文章原载《福州日报》“闽江潮”版2022年11月1日(发表时有删节)
作者简介
苏少伟
苏少伟,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现任职于福建教育出版社。在《福建江夏学院学报》《语文学习》《少年文艺》《中国教育报》《中华读书报》《福建日报》等刊报上发表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