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具备冻存25万余份精液的能力。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董阳 摄

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杨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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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各种因素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需要通过辅助生殖技术助孕，“捐精”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话题。你知道合格的精子是如何过五关闯六将的?筛选后的精子保存在哪里，怎么保存的?需要时如何“唤醒”?近日，记者探访了我国第一个人类精子库——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

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始创于1981年，是我国第一个人类精子库，也是湖南省唯一的人类精子库，集医疗、教学、科研于一体，是国家精子库技术指导中心、国家人类精子库技术培训基地。精子库占地面积1240平方米，拥有程序化冷冻仪、液氮罐、显微操作仪等先进仪器设备，具备25万余份精液冷冻储存能力。目前，精子库紧跟互联网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更新行业标准，已形成满足当前需求且能适应未来发展的人类精子库新模式。

上周六，记者来到位于中信湘雅生殖与遗传专科医院4楼的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6个年轻人正在咨询捐精事宜。

“之前，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充分了解之后，我明白捐精是一件值得推广的公益爱心之举。”小王是一名大二学生。

自从今年2月份捐精倡议书发出后，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的来访者络绎不绝。一般双休日人数更多，一天就有100多人来咨询相关事宜。

但是，并不是所有捐献者的精子都是合格的。“三四十人里，往往只有六七人捐献的精子检测合格。”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副主任黄川说，“精子库的捐精标准，比常规精子的要求高出很多。”

作为入选精子库的必经之路——捐精，整个过程就像考试。捐精者需要考核多个科目，如精液量、酸碱度、精子数量和精子活力等，每个科目都要达标。此外，捐精者还要抽血和体检，排查地中海贫血、乙肝、梅毒、艾滋病等疾病。

常规精子水平要满足1500万精子浓度和32%精子活力的标准，但捐精树立了更高的标准，这个标准被确定为6000万精子浓度和50%精子活力。

经过筛查，符合捐精条件的小王在护士的指引下走进捐精室，这里有7个小房间。小王走进其中一个小房间，关上门。大约30分钟后，小王拿着一管精液出来，把它放到样本收集处。过了一会儿，精子库的工作人员把这管精液拿到实验室，在显微镜下进行精子样本质量分析。

“捐精并非一次即可，每一次检查完都要进行严格筛选，通过后再进行下一次，直到最后入库，大约需要捐献10次。”黄川说，捐精主要通过手淫方式进行，适度捐精对身体并无损害，而且规律的射精有利于精液新陈代谢和身体健康。

层层闯关后的精子，都被储存在精子冷冻库。隔着玻璃墙，记者看到精子冷冻库内摆放着一排排液氮罐，上面挂着4个醒目的牌子：待检疫区、外供区、封存区、自精冻存区。

“待检疫区，就是精子正在检疫，再次排查是否携带疾病;精子检疫之后就转移到外供区，表明精子可以对外供应了;精子完成外供使命后，我们就把它放到封存区。”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主任朱文兵介绍，“自精冻存区，主要还是辅助生殖需要。比如，女方取卵当天，男方因为排精困难等因素没办法排新鲜的精液，就会用到他之前冻存的精子。还有生育力保存需要，比如肿瘤、白血病等患者，做放化疗之前把精子冻存在这里，等他想生育后代了，就可以从自精冻存区提取他的精子。”

“目前，待检疫区、外供区、封存区共存放着18万份供精者的精子样本，自精冻存区差不多有2万份精子样本。”朱文兵说。

需要时，这些冷冻的精子是怎么被唤醒的?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技术组组长罗强戴好手套和防护面罩后，来到一个液氮罐前，先后打开两把锁，再打开液氮罐的盖子。瞬间，一股白色烟雾冒了出来。烟雾中，罗强从液氮罐中提取了一吊精子，从中找到需要的那份样本，拿到实验室，“每个液氮罐里有6个提吊，每个提吊有13层，每一层最多放96管精子样本。但我们不会把提吊全部放满，为了便于管理。”

为了保证冷冻精子的安全和质量，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在液氮罐里设置了探头，提供远程报警。为了尽可能保证操作的低温，精子库正在国内率先使用智能机器人，取代人力取精导致的温度波动。

“精子最长可以冷冻多少年?”对于记者的询问，黄川解释，在零下196摄氏度的液氮罐里，精子库里冷冻最久的精子已经有42年了，“我们这里解冻的精子，最长的冷冻年限大概是15年。它被唤醒以后，质量非常好，出生了一个健康的宝宝。”

在精子库中，有一条双盲规则，精子的来源、去向都是隐私。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一个捐献者的精子最多只能供给5个女性受孕。因此，每外供一份精子，黄川和同事们就要进行一次追踪，反馈单上的数据必须明确：是否受孕、是否妊娠，一一记录清楚。这是为了防止出现近亲结婚的可能性。

在选择供精时，女方常常要求，“选择一个和丈夫血型相同的捐献者”。这是因为，“相同血型，孩子长大后更不容易发现”。

另外，长相也是个标准。黄川常常听到令她哭笑不得的需求“找一个跟我老公长得像的”。出于双盲原则，捐献者的长相不能公开，在过去，这一点往往无法满足。如今，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引进了相似人脸匹配的技术，可以选出与求精者最相似的供精者，给出50%至80%的结果。

据悉，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通过数据库，记录了10000多张虚拟的东亚男性面孔，将匹配结果转化成虚拟人物展示给对方看，就像是捏脸游戏。

对人类的延续来说，精子库的存在意义非凡，它能够帮助因男方因素导致不育的夫妇实现生育梦想，也为近亲结婚或男方有遗传病家族史的夫妇提供一种可供选择的优生方法。另外，精子库为进一步研究和治疗疾病提供了便利条件。

记者了解到，作为中国第一家人类精子库，中信湘雅人类精子库至今已经招募大学生40000余人，累计冻存38.8万份精液，累计向全国29个省份的80余家生殖中心提供冷冻供精者精液，共计出生4万余名健康婴儿。除了提供常规ABO血型精液外，精子库还提供地中海贫血、耳聋基因等特殊遗传基因筛查和全外显子筛查的供精者样本;累计冻存7.1万份自精精液，出生1.7万个健康婴儿。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在40多年前精子库建立之前，无法生育的男性是一群“隐形人”。

状况的改变始于一封信。1979年，我国医学遗传奠基人卢惠霖接到一个自称“无精之人”的患者来信，信中提到：“卢教授，您是有名的遗传学家，现在我没有精子，不能生育，咱们国家有牛精子库，却没有人的精子库，为什么不能做人精子库呢?我愿意第一个做实验的志愿者。”

卢老将这封信转给了女儿卢光琇。“当时，我正在北京的中国科学院遗传研究所进修。在遗传研究所白琴华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吱呀吱呀’骑了2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来到北京郊区的牛精子库，学习牛精液的冷冻保存技术。”今年已经84岁的卢光琇，是我国著名生殖医学与医学遗传学家，也是中信湘雅首席科学家、终身荣誉院长。

“当年学成后，我扛着液氮罐上火车，不停地向周围人解释‘这是水蒸气，不会爆炸’。”就这样，卢光琇一路扛着液氮罐回到长沙。

但很快，卢光琇遇到了问题——没有精子，没人愿意实验，向医院临床要也要不来。无奈之下，卢光琇只能动员自己的丈夫捐献精子。

“整整一个晚上，我一直守在冒气的液氮罐旁边。”卢光琇说，第二天一大早，她终于得到了我国第一份冷冻人类精子。后来，我国第一个人类精子库在1981年建成了。1983年，我国第一例冷冻精液人工授精婴儿诞生。

根据中国人口协会、国家卫健委数据，中国育龄夫妇的不孕不育率为12%至15%，其中四成是男性因素，多是因为精子数量减少、质量下降。

中信湘雅曾经公布过数据：2006年，该院精子合格率是45.9%。此后，精子合格率下滑，2015年为17.7%。后来，精子质量略有上升。现在，精子合格率维持在20%左右。

“精子质量的下降除了与样本变化有关外，还与人的生活习惯有很大的关系。”卢光琇认为，精子是脆弱的，也是经历波折的，它从精原细胞发育开始，要经历漫长的“历劫”过程，很多因素都会对它产生影响，比如环境、抽烟、喝酒、熬夜、缺乏运动和不规律饮食等。

所以，捐献和储备合格精子已是“迫在眉睫”。

“现在，我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科普生育力保存。”卢光琇说，她从2020年开始做短视频，鼓励大家：“让我们35岁的时候，还能用自己25岁的精子和卵子生孩子。”

这似乎也是如今精子库转型的方向——从鼓励捐精，到提倡冷冻精子进行生育力保存。

生活中，有太多的不良因素在剥夺人类整体的生育能力。工作压力、环境污染、肿瘤疾病高发、食品卫生问题、不良生活习惯……每一种因素都可能对人类的生育力造成重大影响。

随着辅助生殖技术的发展和越来越多高龄生子的新闻，似乎给了人们“生殖技术好像是魔法”的错觉。然而，任何方式的生育力保存，仅仅是针对病理性或特殊情况而采取的补救措施，不能因为有生育力保存的高科技手段的存在而放弃自然受孕，违背自然规律。

正如卢光琇教授所说“生育能力是不等人的”，等有时间、有钱了，但是不一定能生育了。如果有生育需求，夫妻双方还是应该尽量改善生活方式，尽早做好生育计划，在最适合生育的年龄生育。

来源 长沙晚报